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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 其三 西汉 · 严青翟
 出处:全汉文 卷十九
丞相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褒有德也。
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
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
『高山仰之,景行向之』。
朕甚慕焉。
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青翟、臣汤、博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
康叔之年幼,周公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于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
康叔后扡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
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
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
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
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
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
内褒有德,外讨强暴。
极临北海,西溱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
舆械之费,不赋于民。
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赈贫穷,减戍卒之半。
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
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
珍兽至,嘉谷兴,天应甚彰。
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
臣请立臣闳、臣、臣胥为诸侯王(《史记·三王世家》)
风俗通义佚文卷:氏姓下 其六十一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
禄氏,武庚字禄父,其后以字为氏(《通志·氏族略》)
管蔡论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五十
或问曰:「案《记》:管、蔡流言,叛戾东都。
周公征讨,诛以凶逆。
顽恶显著,流名千里。
且明父圣兄,曾不鉴凶愚于幼稚,觉无良之子弟;
而乃使理乱殷之弊民,显荣爵于藩国;
使恶积罪成,终遇祸害。
于理不通,心无所安。
愿闻其说」。
答曰:「善哉!
子之问也。
昔文武之用管、蔡以实,周公之诛管、蔡以权。
权事显,实理沈,故令时人全谓管、蔡为顽凶。
方为吾子论之。
夫管、蔡皆服教殉义,忠诚自然。
是以文王列而显之,发旦二圣,举而任之。
非以情亲而相私也。
乃所以崇德礼贤。
济殷弊民,绥辅武庚,以兴顽俗,功业有绩,故旷世不废,名冠当时,列为藩臣
逮至武卒,嗣诵幼冲。
周公践政,率朝诸侯;
思光前载,以隆王业。
而管、蔡服教,不达圣权;
卒遇大变,不能自通。
忠于乃心,思在王室。
遂乃抗言率众,欲除国患;
翼存天子,甘心毁
斯乃愚诚愤发所以徼祸也。
成王大悟周公显,复一化齐俗,义以断恩。
虽内信如心,外体不立。
称兵叛乱,所惑都广。
是以隐忍授刑,流涕行诛。
示以赏罚,不避亲戚;
荣爵所显,必钟盛德;
戮挞所施,必加有罪,斯乃为教之正。
今之明议也,管、蔡虽怀忠抱诚,要为罪诛
罪诛已显,不得复理。
内必幽伏,罪恶遂章。
幽、章之路大殊,故令奕世未蒙发起
然论者承名信行,便以管、蔡为恶,不知管、蔡之恶,乃所以令三圣为不明也。
若三圣未为不明,则圣不祐恶而任顽凶顽凶也不容于时世,则管、蔡无取私于父兄;
见任必以忠良,则二叔故为淑善矣。
今若本三圣之用明,思显授之实理,推忠贤暗权,论为国之大纪,则二叔之良乃显,万显三圣之用也有以,流言之故有缘,周公之诛是矣。
周公居摄,邵公不悦。
推此言则管、蔡怀疑,未为不贤。
而忠贤可不达权,三圣未为用恶,而周公不得不诛。
若此,三圣所用信良,周公之诛得宜,管、蔡之心见理,尔乃大义得通,内外兼叙,无相伐负者,则时论亦得释然而大解也(本集)
裴祗乞绝从弟耽丧服议 晋 · 徐亶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二
阏伯实沈,亲寻干戈,而迁于商夏,朱象顽傲,凶国害家。
然唐无绝姓之文,虞有封鼻之厚,斯以重天姓、笃所承也。
周公刑叔,罪在党协禄父,欲周之亡,盖为王室耳,非以流言毁公为戮也。
召公犹惧天下未解,特使兄弟之义薄,乃作《棠棣》之诗,以示恩亲也。
耽以凶愚命卒,骨肉所哀,夫行过乎仁,丧过乎哀,未宜绝也(《通典》一百一)
本论 五代 · 牛希济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四十五
周文之先。
自公刘后稷。
积德累仁。
以至于文王
天下之心归焉。
犹服事于商。
武王从兆庶之心。
顺历数之命。
以取天下。
既而有疾。
嗣王幼弱。
乃命周公旦以辅相成王
周公以弟之亲。
叔父之尊。
公其心而不疑焉。
摄天子履万乘车辂。
朝诸侯于明堂。
以施教化。
召公不悦。
四国流言。
伐四国。
戮管蔡。
以安社稷。
然后制礼作乐。
七年之后。
成王齿长德懋。
乃归其政。
公亦不离王室。
乃命伯禽受封于鲁。
思不变四海之望。
远乎哉君子。
周防也若是。
武王独知周公之才之美。
兄弟之国。
天下之人。
皆不知也。
向非周公
则非成王之天下也。
天下疑矣。
武王之心公乎哉。
知子之弱而私之。
知弟之德而让之。
且忧后世兄弟相及。
岂周之盛德为不及欤。
曰是知之深也。
所以能明辅相其子。
若有疑焉。
则与之天下。
希存其子亦难矣。
周公虽不为王者。
然其道则与太王王季文王为同德矣。
成康以降。
名仁者多矣。
孰可与之为伍。
盖姬周之得天下。
未几而武王崩。
之子禄父犹存。
若委少主
无圣人之助。
少康之举。
嗣夏(左传作祀夏)配天。
不其伟欤。
周公所以孜孜焉为而不有。
夫其圣德。
过于武王远矣。
今后王之嗣君也。
亦莫不蔽于私爱。
忘其善恶。
曰彼长也。
冢嫡也。
天下之本也。
莫之可易也。
至有不离襁褓之中。
童婴之列。
而即大位焉。
亦使强臣而为之辅。
其诏制之旨。
周公然也。
成王然也。
岂惟政乱国危。
殆宗庙不血食者有之矣。
曹马之君。
即其人也。
自征伐以来。
受命创业之主。
或起自布衣之中。
亭长之役。
部尉之列。
大夫之家。
卿相之位。
或历试诸难。
十年军中。
足以知历数在躬。
时运兴废。
经始之艰难。
臣下之忠良。
人情之巧伪。
是以出一言。
举一事。
易一法。
必使合于典诰。
垂于后世。
守文之君也。
生于深宫。
长养妇人之手。
慈爱之钟焉。
世子之教不行焉。
身躯则安于玉堂金殿舆服之盛。
耳目饱于声色靡曼之乐。
曷能知君臣父子之道。
忠信邪佞之属。
农桑艰难之本。
故小人易欺焉。
况幼稚乎。
且人君之心。
为天下之晦明。
仁者乐于明。
而匪仁者便于暗。
故时之晦也。
盗窃兴焉。
魑魅行焉。
君之晦也。
贤良死焉。
邪佞用焉。
是以小人奸臣。
唯乐于幼君少主
若保姆之态也。
以提其耳目。
导其言语。
教其喜怒。
行则行。
止则止。
易为之使。
欲求天下之治可乎。
况近世之嗣王也。
始自诞生厥月。
无问名之礼。
至于婚冠。
无金石之乐。
告庙之仪。
外莫闻焉。
春诵夏弦。
诗冬礼。
上庠齿冑之道。
或纵不知。
封爵之命。
掌言者亦不知其谁。
师保之道正其身乎。
左右之人贤与处乎。
其即位也。
降先君之册。
冢宰与百执事。
延颈内面而朝新君焉。
衮冕端拱元默于殿上。
雉扇荧煌。
香烟蓬勃。
左右纷纷焉莫之知也。
班列千百。
称庆而退。
至于积年之中。
宰执大臣。
延英入阁。
称述圣德。
舞蹈而已。
使有言者。
皆申有司。
徒空言耳。
敢及于时乎。
敢及于执权乱政之人乎。
设有一言。
明日之制行矣。
不复用矣。
历观前代明王贤后。
未尝不与名臣贤士厚享宴之礼。
接见之仪。
俾其忠信相亲。
亡于畏惮。
通于商较。
以正先王之得失。
以穷圣人之能事。
两汉金马石渠文章之选。
以备顾问。
侍从之臣。
至有大臣武帐之前亦奏谒。
或排闼于危疑之际。
以问安否。
以图后事。
太宗文皇帝贞观之初
北门之选举十六族也。
皆建功定策。
有布衣之交。
非天下文行之士不预焉。
既久与游处。
非唯知民间之疾苦。
时之否臧。
从而更之。
以熙帝载。
至于臣下之情性好恶。
无不悉焉。
他日之任用。
莫不适其材矣。
近世朝廷。
岂无忠信謇谔之士。
徒欲致身之危。
救时之弊。
指陈千百于上前。
敷扬其达乎。
谏章其览乎。
若复稍挂圣虑。
左右天颜。
得之矣。
又有以惑之矣。
其朝退也。
黄门伎女。
声乐骈罗。
俳优之人。
调笑相杂。
拥卫以至于内殿。
又日幸于两军。
游于其所。
其从乐乎。
断可知矣。
故自乾符之乱。
至于今日。
莫可救止。
少主奸臣之所为也。
或曰。
冢嫡之幼。
善恶未知。
思欲易之。
以卜长世。
废嫡立庶。
圣人所恶。
未知其可也。
曰。
君人者。
上以安宗
下以庇蒸人。
虽长嫡之义。
其不善。
易之可矣。
仲雍
王季之长子。
西伯之圣德。
断发文身。
以避于吴。
吴太伯
盖成父之志也。
隐公
鲁之贤君。
居位称摄。
欲让其弟。
后其长矣。
吾将与之。
桓公羽父之谮。
以疑其兄。
致于篡弑。
晋厉公之薨也。
子周有兄而不慧。
不能辨菽麦。
偫臣迎公子周以立政。
是以治三驾而楚不能争。
襄公之亡也。
君无长子。
赵盾思欲立长君。
乃迎公子于秦。
将欲立之。
穆嬴朝夕抱太子以朝。
且泣曰。
先君以此子之贤。
子之赐。
此子不才。
唯子是怨。
今君虽终。
言犹在耳。
此子何罪。
而外求君。
赵孟惧大义于众人。
遂背秦好立灵公
幼而好虐。
竟为所弑。
国是以乱。
汉高帝迁都长安也。
吕后妒于糟糠。
其子盈为太子
上以赵王如意似我。
知盈懦弱。
卒不能易。
惠帝之世。
几为吕妪所灭。
非平勃之□不能加诛。
及择诸王之贤者。
迎王于代邸。
是为文
不十年。
几致刑措。
昌邑之乱。
霍子孟定废立之册。
宣帝
遂获中兴。
卫伯玉之于晋武也。
君臣之交矣。
知主鬯之不惠。
必倾世祚。
尝抚其床而叹曰。
此座甚可惜也。
帝心不悟。
终以正度为君。
果致元海倡四方之乱。
宗庙焚燬。
两京版荡。
怀悯二帝。
俱为俘执而崩。
晋祚中绝。
国分为十六。
普天之下。
皆坠炉炭。
惠帝之所为也。
是知冢嫡贤。
而臣择立者必亡。
若立嫡为乱。
执古之道乎。
择善为治。
曰乱嫡庶之制乎。
且天子之孝。
安宗
克荷祖考之业。
卜世于长久。
岂以择善废不肖为罪乎。
至唐虞之君。
知其子朱均不肖。
不可付以宗庙之重。
又惧其流毒于生民。
乃弃其子而禅于有德。
若次子之贤。
遽以配天之业。
授于他人乎。
是知君唯其明。
不必拘伯仲之制。
易曰。
明两作离。
荐雷震。
若不明不法。
此覆国亡家之罪人也。
何长之为。
若君明于上。
小人比周之党。
其能进乎。
其获用乎。
其寘于乱乎。
主少不明者。
乱之本也。
故曰元良者。
天下之本也。
莫若先以正之。
正之者。
非在废长。
择善而已。
无使叔孙之祷曰。
主少。
国家多难。
祝我者使我速死。
无及于乱。
此忧之深也。
悲哉。
五经疑问 其六 北魏 · 房景先
 出处:全后魏文卷四十四
问:《周礼·秋官》司烜氏,邦若屋诛,为明呜焉。
曰:王道贵产,法理尚恩。
旧德见食,八象载其美;
五宥三刺,《礼经》宝其仁。
是以禄父巨衅,殷礼不辍;
三监乱德,蔡胤犹存。
罪莫极于无上,逆莫甚于违天。
行大辟祸不及族,理正刑愆止于身。
何恶当参夷之祸?
何戾受沦殄之辜?
三监 宋末元初 · 金履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五、《仁山文集》卷一、《金华文徵》卷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八二
武王、周公伐殷,诛而立武庚,使管叔、蔡叔、霍叔监殷。
管叔以殷畔,虽孟子亦认为周公之过,而苏氏又盛称为武王之疏。
以成败之迹言之,过则诚过而疏则诚疏矣,而圣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于此略可见;
然以处事之理言之,固亦未为疏也。
君臣之际,天下之大戒。
昔者成汤伐桀则放之,武王克殷而死矣。
武王为天下除残而已,固不必加兵于其身也,圣人恶恶止其身而已,固不必诛绝其子孙也,于是立武庚以存其祀。
以常情论之,诛其父而立其子,安知武庚之不复反乎?
虑其反而不立,与立之而不能保其不反,是不得两存之也。
于是分殷之故都,使管叔、蔡叔、霍叔为之监以监之。
夫天子使其大夫三监,监于方伯之国,国三人,亦殷礼也,况所使为监者,又吾之懿亲介弟也,武庚何得为乱于其国?
假使管叔而至不肖,何至挟武庚以叛哉?
圣人于此,亦仁之至、义之尽矣。
不幸武王则既丧,成王则尚幼,而天下之政则周公摄之,是岂其得已也?
管叔者,国家之谓何,又因以为利。
彼固以为周之天下,或者周公可以取之,己为之兄而不得与也,此管叔不肖之心也。
而况武庚实嗾之,于是倡为流言以撼周公,既而成王悟,周公归,而遂挟武庚以畔。
武庚者,瞷周室之内乱,亦固以为商之天下或者己可以复取之,三叔之愚可因使也,此武庚至愚之心也。
而况三叔实藉之,于是始为浮言以诱三叔,既而三叔与之连,遂挟三监、淮、奄以叛。
夫三叔、武庚之叛,同于叛而不同于情。
武庚之叛,意在复商;
三叔之叛,意在于得周也;
至于奄之叛,意不过于助商;
而淮夷之叛,则外乘应商之声,内撼周公之子,其意又在于得鲁。
三叔非武庚不足以动众,武庚非三叔不足以间周公,淮夷非乘此声势,又不能以得鲁。
此所以相挺而起同归于乱周也。
抑当是时,乱周之祸亦烈矣,武庚挟殷畿之顽民,而三监又各挟其国之众,东至于奄,南及于淮夷、徐戎,自秦汉之势言之,所谓山东大抵皆反者也。
其他封国虽多,然新造之邦,不足以禦之,故邦君禦事有「艰大」之说。
其难难诚大也,有「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之说,是欲闭关自守也。
《大诰》一书,朱子谓其多不可晓。
以今观之,当时邦君旧人,固尝与于武王吊伐之事者,非不知殷之当黜也,特以事势之艰大,故欲违卜自守耳。
是以《大诰》一篇不及其他,惟释其「艰大」之疑,与其「违卜」之说,自「肆予冲人」以下,释其艰大也;
「予惟小子」以下,释其违卜也;
「尔惟旧人」以下,释其艰大也;
「予曷其极卜」以下,释其违卜也。
若夫事理则固不在言矣。
抑《大诰》之书,曰「殷小腆」、曰「殷逋播臣」,于三监则略而不详,何也?
盖不忍言也。
不忍言,则亲亲也。
其卒诛之,何也?
曰:亲亲尊尊,并行不悖,周道然也。
故于家曰亲亲焉,于国曰君臣焉。
象之欲杀舜,止于乱家,故舜得以全之;
管叔之欲杀周公,至于乱国,故成王得以诛之,周公不得以全之也。
使管叔而可无诛,则天下后世之为王懿亲者,皆可以乱天下而无死也;
可以乱天下而无死,则天下之乱相寻于后世矣,而可乎?
故黜殷,天下之公义也;
诛管蔡,亦天下之公义也。
夫苟天下之公义,圣人不得而私,亦不得而避也。
吁!
是亦成王、周公之不幸也。
微子不奔周辩 宋末元初 · 金履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五、《仁山文集》卷一、《金华文徵》卷九、《南宋文范》卷五九、《宋元学案补遗》卷八二
读《西伯戡黎》、《微子》之书,而知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王也。
祖伊之辞,在于警,而初不及于咎周。
微子、箕子诸公在于叹之必亡,而未尝忌周之必兴。
祖伊、箕子、王子比干武王、周公皆大圣贤,其于商周之际,皆可谓仁之至、义之尽,其有以知之必亡、商之信不可以不伐审矣。
诸子岂舍理而论势,武王岂以一毫私意利欲行乎其间哉!
然观微子之所自处与箕子之所以处微子者,不过遁出而已,而孔氏遂有知必亡而奔周之说,何微子叛弃君亲而求为后之速也?
此必不然矣。
而《传》又有武王克商,微子面缚衔璧、衰绖舆榇之说,是又《传》之讹也。
武王伐纣,非讨微子也。
使微子而未遁,则面缚衔璧,亦非其事也。
且如孔氏之说,则微子久已奔周矣,如左氏之说,则微子面缚请降矣,武王岂不闻微子
纵其时周家三分天下有其二,业已伐商,无复拘废昏立明之节,然宾王家,备三恪,何不即以处微子,而顾首以处武庚也?
武王不亦失人,而微子不亦见却可羞之甚乎?
故子王子谓面缚衔璧,必武庚也。
后世失其传也。
武王为生民请命,其于,放废之而已,必不果加兵其颈也。
既而入商,则已自焚矣。
武庚嫡冢,父死子继,则国家乃其责,故面缚衔璧、衰绖舆榇造军门以听罪焉。
武王之自焚,怜武庚之自罪,是以释其缚,焚其,使奉有殷之祀,示不绝也。
微子则遁于荒野。
一时武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百尔恩礼,举行悉遍,而未及微子,以微子遁野,未之获也。
武庚再叛,卒以就戮,始求微子以代殷后,而微子于此,义始不可辞耳。
前日奔周之说,毋乃躁谬已乎?
至于比干、箕子,俱以死谏。
比干偶逢之怒而杀之,箕子偶不见杀而囚之为奴耳。
囚而为奴,如汉法髡钳为城旦舂、为鬼薪是也。
而说者又谓箕子之不死,以道未及传也。
夫道在可死,而曰吾将生以传道,则异日扬雄之《美新》拟《易》,可以自附于箕子之列矣。
箕子岂知他日之必访己而顾不死以待之哉?
此皆二千馀载间诬罔圣贤之论,故予不可以不辩。
武王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历代名贤确论》卷七、《唐宋名贤确论》卷二、《鹤林玉露》卷三、《文编》卷二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八代文钞》第二九册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禄父治殷。
武王崩,禄父与管、蔡作乱,成王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
苏子曰:武王,非圣人也。
昔者孔子盖罪汤、武。
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舜禹也。
禹吾无间然」。
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
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而孔子予之。
其罪武王也甚矣。
此孔氏之家法也。
世之君子,苟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死生,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
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未闻弑君也」。
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
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
牧野之事,必以弑书。
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恶。
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
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
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命称王,行天子之事。
周之王不王,不计之存亡也。
使文王在,必不伐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
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
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
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
汉末大乱,豪杰并起。
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
所以与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
谋九锡,则文若死之。
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
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
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
既杀子南,其徒曰:「行乎」?
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
「然则臣王乎」?
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
遂缢而死。
武王亲以黄钺斩,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
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
武王之封武庚,盖亦不得已焉耳。
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
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历代名贤确论》卷一○、《唐宋名贤确论》卷一
武王克商,武庚禄父不诛矣,而列为诸侯。
周公相成王武庚禄父叛,殷之顽民,相率为乱,不诛也,而迁之洛邑
武王、周公,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
商之工臣,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
非至德能如是乎。
是以商之臣子心服而日化,至康王之世三十馀年矣。
世变风移,士君子出焉。
故命毕公曰:「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劝」。
始则迁其顽者而教之,终则择其善者而用之。
周之于商人也,可谓无负矣。
夫道何常之有,应物而已矣。
物隆则与之偕升,物污则与之偕降。
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矣。
俗善则养之以宽,俗顽则齐之以猛。
自尧、舜以来,未之有改也。
齐太公因俗设教,则三月而治,鲁伯禽易俗变礼,则五月而定。
三月之与五月,未足为迟速也,而后世之盛衰出焉。
伯禽之贤。
周公之训,而犹若是,苟不逮伯禽者,其变易之患可胜言哉。
咏古 其四 明末清初 · 屈大均
 押词韵第十七部
管蔡殷遗臣,忘亲以徇国。
武庚志中兴,忠孝皆可则。
天命已去殷,报雠终勿恤。
如何微与箕,弗往为羽翼。
凄酸麦秀歌,迷民泪沾臆。
故都遂丘墟,徬徨亦何极。
策问一十六首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栾城第三集》卷五
问:大钱直十行于世,仅十年矣,物重而钱轻,私铸如云,百物踊贵,民病之久矣。
朝廷知之,凡官府之积以数千万计,而民间之畜不可胜数。
以民之不易也,弃而不惜,十损其七。
圣人仁民之意,可谓深矣。
然窃意旧钱耗于盗铸,新钱在者十三,而公私百用大率如故。
求所以善其后者,不可不预讲也。
愿著之于篇,有司将有采焉。
问:尧、舜、周、孔之道行于天下,无一物而不由,无一日而不用,而佛、老之教常与之抗衡于世。
世主之欲举而废之者屡矣,而终莫能,此岂无故而能然哉?
诸生皆学道者也,请推言其所以然,辩其不可去之理,与虽不去而无害于世者,详著之于篇。
问:河朔有桥非古也,河流于澶而桥始成,南北通行,契丹来和,百有馀年,夫岂偶然也哉?
今河出于滑,古所谓白马之津也。
白马之津是谓官渡,渡则可,桥则否。
桥屡成矣,而河涨辄败。
以虏使之岁至也,而不能已。
朝廷睦邻之意厚矣,而河朔之人或以为病。
方今之计,其便安在?
问:士大夫居闾阎间,习知民病,其多不可尽言也。
姑问其六,曰:何以使民习于孝悌而无邪僻?
何以使士安于实行而无矫伪?
何以使吏食其禄而无妄取?
何以使文符稀少而赋敛时办?
何以使兵安其戍而无逃叛?
何以使囹圄空虚而无数赦?
问:尧忧洚水之害,朝多贤者不用而用鲧。
鲧九年无成功,民被其患者多矣。
武王克商,微子帝乙元子,其贤闻于天下,不立而立武庚武庚卒与三监叛,几为周室大患。
此二圣人者,知其不可用而用之耶,抑亦未之知耶?
宜有以辨之。
问:孔子称颜子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一时门弟子莫及之者。
韩子以此为哲人之细事。
子路称千乘之国,师旅饥馑之馀,可使有勇而知方,孔子目之以政事,不以仁许之,而孟子以为贤于管仲
孟子、韩子之言果得孔子之意矣乎?
问:三代圣人其所以治天下,大者诸侯,其次井田,其次肉刑。
自三代之衰,强弱相吞,而诸侯自灭;
贫富相并,而井田自坏;
劓刖伤人,而肉刑自废。
汉唐之间,儒者咨嗟太息,欲复三代之故而不能者多矣。
请详论之,此三者诚耶?
三代圣人以此治天下凡千有馀年而未尝变,当时亦莫以为者。
诚是耶?
自汉至今亦数千载,时用时舍,迨今扫荡无馀,而天下未尝不治。
学者宜知其故,不可不论也。
问:学者皆宗孔孟,今考之于书犹有异同之说,姑论其一二。
孔子之于管仲,虽以为小器,而许其九合之仁;
其于子路虽称其有折狱之明,无缊袍之耻,而知其不得其死。
至于孟子则高子路,下管仲
孔子之于伯夷、叔齐,以为古之贤人;
柳下惠言中伦,行中虑,而讥其降志辱身。
至于孟子则皆以为圣人。
然则学者今将从孔子欤,从孟子欤!
其明言之。
问:舜命九官,凡为国之政无一不举。
历夏商至周六官之典备,至于今循之。
然以今之官考舜之旧,而虞稷二官独废而不修。
耕耨稼穑,草木鸟兽,皆民之所赖以生,而国用之所由以足者,而独无以专治其事,岂后稷、伯益之官昔为虚设,而舜之所命亦有不切于事者欤?
可详论之。
问:鲁自宣公失政,三桓窃抚其民,至昭公,五世不竞,将逐季氏,遂以失国。
孔子定公,将堕三都,费人不顺,兵及公侧,仅而胜之。
成人拒命,伐之不克,几至于乱。
孔子之为是何也?
及其自卫反鲁,虽为大夫,不任其事矣。
季氏将用田赋,使冉有访焉,默而不答。
然齐有田氏之祸,则沐浴而朝,请举兵讨之。
哀公君臣非能正邻国之乱者,孔子之为是,亦何也?
问:郊祀天地,见于《诗》《书》,固有国之常礼也。
三代既衰,礼失其旧。
秦汉之间,祀五畤,封太山,礼汾阴,杂出于郊祀之外,儒者以为此礼之大者。
然五畤废于汉元,封禅止于晋武,当时自以为贤于秦汉。
今将考论其实,此三者于唐、虞、三代抑尝行之乎?
所谓封禅七十二君亦可信乎?
秦不足言,汉之诸儒初不言封禅,封禅之端发于相如相如之言抑可信乎?
问:祖宗承五代之馀,礼乐未完,学校未立,其所以为天下者,皆汉唐之遗事也。
然自今观之,其削平僭乱,攘却夷狄,战必胜,攻必取。
及天下已平,祥符景德之间,百姓家给人足,相贤将勇,中外无事,朝廷有诤臣,州郡有循吏。
至于文章之盛,至与汉唐相若。
敢问其所以致此者何也?
今自十有馀年,礼乐学校之政几一新矣,其将追继祖宗而止耶?
汉唐不足言,其于三代其亦庶几矣乎?
问:桓文,五伯之盛也。
方是时,楚以诸侯而僭称王。
召陵之会,桓公责包茅之不入而不及其僭。
柯之盟,曹沫兵劫桓公以求侵地,而桓公不以为罪。
城濮之战,文公以君避臣,而不以为耻。
围郑之役,秦伯私与郑盟,引兵先归,而文公不讨其贰。
敢问伯者之盛,固若是而可乎?
问:人之所同好者生也,所同贵者位也,所同欲者财也,天下之大情尽于是矣。
然此三者,常相为用。
生者人之本也,无财则无以生,无位则无以养生而理财。
作《易》者盖知此矣。
既言三者而参之以仁义,其旨安在?
问:贤不肖之不能相及,虽父子兄弟之间有不免焉。
尧舜之朱、均,周公之管、蔡,盖无足疑者。
至于孔子门弟子三千馀人,其所谓贤者十人而已。
此十人者与孔子周旋于天下,久者数十年,其历试而详观之者审矣。
子路卫出公庄公自晋反卫,劫孔悝而盟之,子路孔悝庄公于台上,不知父子争国之不可也。
田常乱齐,宰我助田氏,以陷于大戮。
此二人者,亦何为立于孔氏之门乎?
问:善为国者惟其称耳。
其取士也,因官而取人,故士无溢员;
其用财也,量入以为出,故财无不足;
其治边也,量力而辟土,故边无不守。
今也取士日广,则官不能容;
用财无艺,则常赋不足;
开边日远,则见兵愈劳。
将以救此,盖有举意而办者,亦有改途易向,虽久而不能办者,试详论之。
微子碑颂 唐 · 贾至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六十八
昔者高宗既殁。殷始错命。
政有斁伦败纪。事有梗神虐天。
迄于独夫。积慝乃稔。
武庚不化。茅土再血。
元鸟之祀。宜其忽诸。
噫。汤之德衰。
微子复兴于宋矣。微子讳启
帝乙元子帝乙懵贤之故。
而神器不集于君。君肃恭神人。
恪慎克孝。才兼八元之伟。
德首三仁之列。始在择嗣。
箕子赞焉。尹兹东夏
周公嘉焉。殁而不朽。
仲尼称焉。睹其进思尽忠。
则忤主以竭谏。退将保祀。
则全身以逃难。去就生死之涂。
沈吟出处之域。有以见圣达之情也。
若乃受为不道。暴殄天物。
剖谏辅之心。解忠良之骨。
亿兆坠于涂炭。宗祧困于臲卼。
而君崎岖险阻。避迹藏时。
免身龙战之郊。解缚鹰扬之帅。
卒能修复旧物。统承先祀。
七百馀年。歆我神祇。
非明德至仁。其孰能与于此。
于戏。国之兴亡。
不独天命。向使帝乙舍受而立启。
箕子而后少师。则文王未可专征于诸侯。
武王未可誓师于牧野。虽周公之圣。
不过子产善相矣。太公之贤。
不过穰苴之法矣。是太王季历
帝乙微子而亡。成败系人。
不其昭彰乎。皇帝二十有一载
予作吏于宋。思其先圣遗事。
求于古老舆人。则得君之祠庙存焉。
盛衰纷纶。年祀超忽。
乔木老矣。灵仪俨然。
椽栾茨塈者月继。蘩牲币者日接。
何百代之后。而仁风独扬乎。
留连庙庭。乃作颂曰。
天革元命。皇符在木。
元天降灾。上墋下黩。
人怨神怒。川崩鬼哭。
赫赫周邦。如临深谷。
逖矣微子。逢时颠沛。
居亡念存。处否求泰。
谏以明节。仁而远害。
作诰父师。全身而退。
龙战于野。鸟焚其巢。
桓桓周王。奄有商郊。
面缚就执。牵羊投庖。
祀商脩器。启宋分茅。
嗟尔宋人。来苏是仰。
穆如雨润。霭若养。
以戴以翼。是宗是长。
茫茫旧封。千载馀响。
我来祠庙。永挹遗芬。
荒阶蔓草。古木垂云。
惆怅曩贤。徘徊日曛。
镌石纪德。用流斯文。
蔡仲之命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横浦先生文集》卷一○
或曰:舜殛鲧而用禹,周公蔡叔而命蔡仲,在舜与周公,不失为忠厚之举矣,而大禹、蔡其何以处之?
曰:圣贤于此,其有所处矣。
父诚无辜,天下有公论,其子不仕,抱痛而死,如晋王褒可也。
父有如鲧,绩用弗成,父有如叔,挟武庚以叛,司空,仲为蔡侯,勉力为善,以盖父之往愆可也,此仁人孝子之心也。
傥不论是非,以不仕为高,而忿恨其上,是怙终遂非,先王之所不赦也。
此不可不讲。
多方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横浦先生文集》卷一○
余读此篇,乃知商家德泽入人之深,使人不忘至于如此也。
又知夫周家忠厚,哀怜迷妄,不忍杀戮而反覆开喻,使之感寤至于如此也。
是皆先王盛德之事,后世所不及矣。
夫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其深仁厚泽渐渍天下旧矣。
既去武丁未久,而又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相与辅相之,此遗民所以不忍遽忘商,至于同武庚叛,又同奄叛,而不恤也。
岂民在虐政中如在汤火,皆欲脱去,而周兴,见夫所以君天下者非商子孙,而位朝廷、居民上者又非商士大夫,号令禁戒所以诰告天下者又非商家旧法,此所以悲辛愁苦,思为叛乱,以复商之社稷也。
然而周公于此,胡不用长平之诛,行亡秦之法,而区区恃告戒以感动之?
以告商士则有《多士》,以告诸侯则有《多方》,烦辞叠语,谆谆切切,如哲父慈母之训子孙。
既惧之以威刑,如此篇有「大罚殛之」之语,又有「离逖尔土」之语;
又诱之以爵赏,如此篇有「大介赉尔」之语,又有「迪简王庭」之语。
或推或挽,使之归于善道,何其迂阔也?
自后世观之,疑若不快人意者。
夫快意,乃秦皇、汉武所为,而不快意,乃先王所以为忠厚之道也,快意事岂士君子所当为哉?
惟先王不忍快意,而务为涵养诱掖之道,此所以为先王之正道,而后世所以终不可及也,其至矣哉!
学者观先王之道,毋于快意中求,而自不快意中求之,则思过半矣。
微子之命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横浦先生文集》卷九、《南宋文范》卷五四
微子帝乙长子,特以其母初贱而生,故不立。
母后贵而生,故得立。
然而无道亡天下,其子武庚又背叛亡其国,商绪宜绝矣。
周家忠厚,不忍灭商宗庙社稷,卒封微子以为商后,且使成汤以来不泯祭祀,凡三十二传而灭于齐。
是全之宗祀者,微子也,使微子帝乙有天下,岂有牧野之事乎!
呜呼,自尧舜之风一变,其间祸故可胜道哉!
余深痛启之不能上继唐虞,而使后世至此极也,悲夫!
康诰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横浦先生文集》卷九
三监既诛,乃尽以其地封康叔,然周公不以微子,何也?
微子贤者也,夫何疑哉?
盖所以一商人之心也。
武庚之叛,以故都之人思商家旧德,故因以骋其区区之忿焉。
微子虽贤,商人见微子乃商家子孙,其心不能无感伤,奸雄乘此,又将生变,如此则天下何时可一乎?
周公奇谋密计,以周家懿亲主之,不复以商氏子孙杂于其间,如此则奸雄亦知无可奈何,而其起乱之心止矣。
微子在宋,自不害修汤之礼物,而周家忠厚仁义之心,已炯然著在天下,岂非经纶之妙乎?
若夫此篇所主,大抵在明德谨罚,不特恃区区刑杀,专以明人道之大伦以教商民而已。
此所以见周家之盛欤!
多士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横浦先生文集》卷一○
此多士者,周所谓顽民,乃商家之忠臣也。
盖其被之酷,如在汤火中,一旦武王伐纣,民虽皆有生意,既而见有天下者非商家之子孙,在朝廷者非商家之大臣,往来导达者非商家之使者,则又悲辛忿懑,故欲与武庚举事,再复商家之社稷也。
由此观之,岂非在商为忠臣乎!
然而在周谓之顽民者,何也?
周武王伐商,非为一己,乃救此无辜之民,今得安居乐业,乃反怨叛,非顽而何!
然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商久矣,商人周于我何有哉?
周公无如之何,所以作此奇计,营建洛邑,迁商民于是,使其耳目一新,心志变易,日见周之士大夫,日闻周之号令,日被周之德化,变念商之心为念周之心,岂不宛转巧妙乎?
观此所诰,其言温如春阳,润如时雨,使之有感动之心,而无斗狠之意。
其论迁居于洛,则曰「是惟天命,无我怨」;
论夏迪简在王庭,则曰「予一人惟听用德」。
既安慰其劳苦之馀,又开勉以选任之意,使人人自喜有仕宦之望,而无摈绝之忧,有一家之心,而无防闲之苦。
呜呼,周家忠厚之风,其亦见于此乎!
庸言(八)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六、《诚斋集》卷九二
或问:「仁义礼智为四乎?
为一乎」?
杨子曰:「一而已矣」。
「曷谓一」?
曰:「礼生于义,义生于智,智生于仁」。
杨子曰:为人谋甚于为己谋,则谋无不忠。
责己欺甚于责人欺,则交无不信。
既见圣甚于未见圣,则传无不习。
杨子曰:市之为道也,竞晨而昼,竞昼而旰,竞旰而夕,虽止其竞不可也。
夕矣,虽使其竞亦不可也,故圣人观复
杨子曰:引重者先进之盛德,自重者后进之报德也。
或谓:「曹公不报赤壁之役,其怯乎」?
杨子曰:「赤壁之役吴胜也,不报赤壁之役,魏胜也」。
杨子曰:烛定则明,摇则昏,而况心乎?
杨子曰:有为而为,不若无为而不为。
或问「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
乾坤有毁耶」?
杨子曰:「乾坤毁而后可以去易,去易而后可以息乾坤」。
杨子曰:由道以出器者道不孤,由器以复道者器不流。
或问:「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何也」?
杨子曰:「存乎易者其易死,存乎人者其易生」。
或问:「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何谓也」?
杨子曰:「志为政,则气听乎志。
气听乎志,浩然之气也。
气为政,则志听乎气。
志听乎气,未定方刚,既衰之气也。
血气之气,盈则暴,虚则屈。
道义之气塞乎天地矣」。
「然则气何以能动夫志也」?
「子不见夫蹶与趋者乎?
踣于行者,其心骇然以震;
亟于趋者,其心躁然以争。
盖气外折则心内悸,气外骛则心内竞」。
「然则使圣人而蹶且趋也,其心若之何」?
曰:「圣人吾不得而知矣,君子死而结缨,足可蹶,心不可蹶。
君子徐行后长者,身乎趋,心乎不趋。
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
或问:「心与性为一乎,为二乎」?
杨子曰:「心与性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性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心也。
《泉水》之诗曰:『相彼泉水,亦流于淇』。
心与性之谓乎」?
或问:「『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何如」?
杨子曰:「召公不云乎:『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子夏之言是,召公之言非矣」。
杨子曰: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君子小人消长之理也。
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死生之理也。
或谓:「大人不失赤子之心。
谓其泊然无喜怒乎,赤子之喜怒非泊然矣;
谓其漠然无哀乐乎,赤子之哀乐非漠然矣。
然则赤子之心,何者为心欤」?
杨子曰:「有感心,无流心」。
杨子曰:君子之学,一归焉而已矣。
百其涂,奚伤焉?
曾子言忠恕,夫子未之言也。
孟子言仁义,子思未之言也。
问鬼神杨子曰:「神者,气之灵。
鬼者,体之毁」。
杨子曰:栖一尘于睫,则其大如车轮。
置车轮于百步之外,则其小如一尘。
或问:「断一草木,杀一鸟兽,夫子以为非孝,何也」?
杨子曰:「爱心存乎尔,则及乎草木鸟兽。
爱心亡乎尔,则至于无父无君」。
或问:「管、蔡之间周公,其忠周欤」?
杨子曰:「非也,号焉而已矣」。
「然则其挟武庚,忠商欤」?
曰:「非也,号焉而已矣」。
「然则其志焉在」?
曰:「王焉而已矣」。
「何谓号」?
曰:「公将不利孺子,其号忠周也;
武庚,其号忠商也。
不周之忠,则周公不可得而杀;
不商之忠,则商民不可得而激。
周公不杀则周室不亡,商民不激则管、蔡无众。
武庚以兴商,商兴而周亡,周亡而毙武庚以自王,此管、蔡之谋也。
故周室譬则秦也,武庚譬则义帝也,管、蔡譬则刘、项也」。
毛诗讲义 宋 · 杨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三九
「樛木」至「福履成之」/臣闻樛木,木之曲而下其枝者也。
葛藟,物之微而不能自达者也。
木以曲而下其枝,故葛藟得以附丽而并茂。
犹言后妃不嫉妒而下其意,故众妾得以附丽而并进于君子。
众妾并进则人无怨旷,而室家和谐矣。
室家既和,然后君子得以安履其福禄
苟室家不和,虽有福禄,莫得而享之,故曰「乐只君子,福禄绥之」者,众妾爱乐其有子之辞也。
君子,谓文王也。
荒,奄也;
将,大也。
葛藟累而后荒,荒而后萦;
福履绥而后将,将而后成,先后之次也。
虽然,《周南》于《葛藟》言后妃逮下而无嫉妒之心,《召南》于《小星》言夫人惠及下而无妒忌之行。
臣谓文王之道,自刑于寡妻始,故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文之基。
兔罝」至「公侯腹心」/臣闻肃肃,严整也;
兔罝,捕兔之罟也;
丁丁,椓伐声也;
干也城也,皆所以禦难也。
仇,匹也。
兔罝,一介野人之贱,其赳赳之武,可以禦难,又能和谐匹好,又智虑谋策可以为腹心之寄,而弃伏田亩,躬为鄙贱之事,是岂野无遗贤之世,何足美哉!
殆不然,兔罝之人,布其网罟于道路林木之下,肃肃然严整,使兔不得越逸。
以兴周南之时,武夫赳赳然,可以为国禦难,如干也,如城也,使奸宄不得切发,又可以为公侯好匹,又可以为腹心,而赖其忠实,以见人君好德乐善,得贤众多,虽武夫之人,犹能如此也。
丁丁,人所闻也;
中逵,人所见也;
至于中林,则非闻见之所及,犹能严肃,则所谓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关雎」之化,及人深矣。
汝坟」至「父母孔迩」/臣谓前二章闵其君子,后一章勉之以正。
何以言之?
坟,大防也。
木枝曰条,干曰枚,斩而复生曰肄。
惄,饥意也。
君子,谓周南大夫也。
妇人,谓大夫之妻也。
妇人出,见循汝水大防之侧,有伐薪之劳者,因念己之君子久役于外,其勤劳亦可知也。
方其未见也,如朝饥者之思食;
及其既见也,闵其王事不远弃我而死亡。
皆妇人之辞云耳。
鱼劳则尾赤。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而王室之虐,若将焚然。
民苦之劳于役,亦犹鱼之劳于水,而有文王以为之父母,则庶几其少苦乎?
以妇人而知文王之可归,此之谓道化行。
何以知夫人为大夫之妻?
召南之大夫远行从政,其室家能劝以义,则知周南之妇人闵其君子,能勉以正,亦大夫妻可知也。
且《杕杜》则言「我心伤悲」,《伯兮》则言「甘心疾首」,其忧思皆不出于情性。
岂若闵之则恐其死亡,勉之则欲其尽节,其志远,其义高,非大夫妻而谁乎?
先儒谓为庶人之妻者,臣切不取。
「麟之趾」至「于嗟麟兮」/臣闻麟信而应礼,不害物而希出,仁兽也。
周南之时,虽赳赳之武夫,汉上之游女,汝坟之妇人,莫不知化,可谓盛矣。
然犹以为未也。
公子膏粱之性,矜夸之习,最为难化。
今虽居之季世,无不信厚如麟趾之时,此周南之极致也。
如麟趾者,非实致麟也,公子之信厚,有如麟云尔,是之谓《关雎》之应。
若谓《关雎》之化行,有瑞麟出而为应,则妄诞甚矣,岂圣经之本意哉?
趾以譬其行,定以譬其德。
定,题也。
角以譬其才,每况愈上,善之弥进也。
有公子而后有公姓,有公姓而后有公族,自近及远,化之弥广者也。
臣考《周南》之诗,自《关雎》以至《芣苢》,皆言后妃,而《汉广》、《汝坟》始言文王
盖后妃之所以能然者,由文王之所致耳。
末篇《麟之趾》又曰《关雎》之应,则虽文王,终不可得而名言,其化深矣。
此序诗者之微意,而至于嗟叹之不足也。
「鹊巢」至「乃可以配焉」/臣考《周南》、《召南》皆文王之诗也,而属之周公、召公,何哉?
周公治内也,召公治外也。
《诗》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曰「辟国百里」,非治外乎?
文王之所以为国,凡由内及外者,属之周公,是以其诗谓之《周南》。
诸侯被周之泽而渐于善者,属之召公,是以其诗谓之《召南》,是皆出于文王之化也,然不能无浅深之异。
周南》,内也,故其得之深;
《召南》,外也,故其得之浅。
以诗考之,可概见矣。
周南》称后妃,《召南》称夫人。
文王既受命为王,则大姒故当称后妃,而诸侯之妻亦宜称夫人,又奚疑焉?
「草虫」至「我心则夷」/臣谨按《尔雅》,阜螽谓之蠜,草螽谓之负蠜。
于陵夷曰阜螽,生于草者曰草螽。
二者皆名为螽而似蝗,形色不同,种类亦异。
凡虫鸟匹偶,各以其类。
而此二者异类而合,诗人取之,盖有旨焉耳。
何以言之?
商纣之季,淫风大行,召南之大夫远行从役于外,其妻能以礼自防,不为淫风所化,见草虫喓然而鸣以相求,阜螽趯然而跃以从之,有如男女之非其类而相合者,指以为戒。
夫惟能中礼以自防闲,故其未见君子,则忡忡然而忧,既见君子,则忻忻然而心降下也。
「言采其」「言采其」,谓大夫妻感时物之变迁,思见君子,庶几不违于礼。
未见也,忧弥切;
既见也,喜弥笃尔。
夫草虫阜螽,异类而合,诗人取以为戒,而毛、郑以为同类而求,取以自比,盖缘毛、郑不以序求《诗》,故用意差缪,何不考《诗序》止言大夫妻能以礼自防而已?
此已嫁之妇,而毛、郑指为在途之女。
欧阳修作《诗本义》较,诚得圣经之深旨,且有补于风教,臣不敢不辨。
「甘棠」至「明于南国」/臣考《周南》属之周公,而周公无诗;
《召南》属之召公,而召公有诗。
何也?
周公在内,近于文王,虽有德而不见,故无诗。
召公在外,其德教著明,故有诗,今《甘棠》、《行露》二诗是也。
唯其教之明,故其人思之切。
若夫迁善远罪,日用而不自知,则其道密庸,又非《召南》之所及矣。
「殷其雷」至「归哉归哉」/臣闻雷以况人君之命令,而南山者,明君之象也。
命令出于明君,则为大夫者当禀奉周旋而不敢自安,故曰「莫敢或遑」。
召南大夫之室家,既知其夫行役,不当少惮而自取安逸,则劝之曰:「仁厚之君子当以勤劳为事,而义不当怀归也」。
故曰「归哉归哉」。
卫太子疾,欲屏浑良劫卫侯而强盟之。
卫侯曰:「诺哉」!
夫「诺哉」者,口诺而心不然。
则夫「归哉」者,非不欲归,而义不当归也。
夫君子之服劳王事,固所当然,而室家不良,内无辅佐之助,则虽欲远行从政有不可得,此《汝坟》之妇人能勉其夫,以正「殷其雷」之室家,能劝其夫以义,所以皆为文王之化,诚有旨哉?
「驺虞」至「仁如驺虞则王道之成也」/臣考说《诗》者多言驺虞为瑞兽,以为《鹊巢》之应,独欧阳修作《诗本义》,以为不然,且曰:「汉贾谊以为诗称,其所著《新书》云:『驺者,文王之囿。
虞者,囿之司兽也』。
以文义考之,谊说得。
若依毛、郑之解,岂有上句方叙文王田猎以时发矢射豝,而下句直叹驺虞之兽不食生物若此,是刺文王驺虞之不若也」。
臣谓修之说有證而近理,故备述之。
「彼茁者葭」至「于嗟乎驺虞」/臣闻葭,芦也。
蓬者,草也。
豕牝曰豝,害之兽也。
召南之国君当蓬蓬茁然生之时,顺时田猎,蒐索害之兽而囿之。
虞者翼五豝五豵以待国君之射,国君不尽杀,只一发矢而已者,国君之仁也。
此诗先言田猎以时,又言国君有仁心而不尽杀,终言虞官守职而有礼,是之谓王道成也。
后世圣王不作,虞官失职,穷山涸泽,驰骋无度,民力竭矣,而犹求为靡丽之赋,犹谓引之以节俭,与《诗》之风谏无异。
使闻《驺虞》之风,不已恧乎?
《邶·柏舟》/臣据《诗谱》,邶、鄘、卫本商纣畿内之地,在《禹贡》冀州太行之东。
北踰衡漳,东及兖州桑土之野。
周武王伐纣以封武庚,三分其地,使管叔、蔡叔、霍叔尹之,谓之三监
成王幼,周公摄政,三监流言,与武庚叛,遂杀武庚,伐三监改封微子于宋,以奉商后。
以其馀民封康叔于卫,以邶、鄘封他诸侯
后卫之子孙稍并邶、鄘而有之,是故皆属于卫。
顷公上去康叔七世,下去春秋一百馀年,而国政微,变风作,莫先于顷公之时,故先邶、鄘。
《柏舟》与《淇奥》虽同是武公之诗,然共姜守义在武公入相之前,故鄘次之,卫为后也。
「绿衣」至「而作是诗也」/臣按《左氏》隐三年,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
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
其娣戴妫生威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隐四年,州吁威公而立,故庄姜有伤己之诗,凡三篇,皆为嬖人及州吁而作也。
「绿兮衣兮」至「曷维其亡」/臣闻衣,上也;
裳,下也。
黄,正色也;
绿,间色也。
坤,母道、妻道,其色为黄,故曰正色,夫人似之。
青胜黄为绿,故曰间色,上僭之妾似之。
以绿为衣,黄为里,则夫人之见蔽也。
里又降而为裳,则愈下也,其失位甚矣。
夫贱防贵,少陵长,乱之道,宁无忧乎?
始僭也,则其忧曷维其已;
僭甚矣,则其忧曷维其亡。
已之为言,止也;
亡之为言,忘也。
「绿兮丝兮」至「俾无尤兮」/臣闻黄绿皆丝也,既绿则不可复黄,犹之女子也,既妾则不可复嫡矣。
古之人制嫡妾之分,所以明上下,防僭越,而使人无过者也。
庄姜庄公既定嫡妾之分,奈何复从而乱之,是以遭变,思而悟礼制之能寡过也,宜哉!
尤,过也。
女,指庄公也。
「絺兮绤兮」至「实获我心」/臣闻絺绤本暑服,用于凄风之时,则失其所而见弃矣。
亦如夫人本在上,因妾僭而失其位也。
庄姜既失位矣,犹去古人销患于未萌,必有礼以制之者,实得我心之所欲也,故曰「实获我心」。
「终风」至「愿言则怀」/臣闻终日风曰终风,风雨土曰霾,阴而风曰曀。
终风矣而又暴,暴而又霾,霾而又曀,曀而又加之以雷,此皆言州吁之暴戾侮慢,其恶可谓甚矣。
使他人遭之,其何以堪!
庄姜方且于其来也则悼,于其莫来也则思,思往而从之则跲,思不往而从之则怀,可谓母道之尽矣,此其所以为庄姜之贤乎!
嚏,跲也,若有制而止之者。
怀,思之至也。
呜呼,正风首《关雎》,变风首《卫》,盖国风之正由治其家始也,国风之变由乱其家始也。
卫有上僭之妾,好兵之子,致乱其家,当时之诸侯莫先焉,此圣人之意也,岂独卫庄公哉!
读《新台》、《二子乘舟》诗,则见卫宣公之所以为父也。
读《鹑之奔奔》、《墙有茨》之诗,则见公子顽之所以为子也。
离》之诗作,则周王下同于列国矣。
《将仲子》、《叔于田》、《出其东门》、《南山》之诗作,则兄弟之道废矣。
《敝》、《载驱》、《猗嗟》之诗作,则夫妇之道废矣。
《易·家人》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
圣人伤变风至此,无复三纲五常之道,因删《诗》以见其意。
学者于此不可不考也。
「式微」至「胡为乎泥中」/臣谓《式微》、《旄丘》皆黎之臣子之诗,而列之《邶风》者,实讥卫公也。
式微,发声也。
「式微式微」,郑氏谓微乎微者也。
以君被逐既微,又见卑贱,是至微也。
君子处困穷险难之时,必有变通之道。
黎侯可以归而不归,方且安于异国,若将终焉,其不知变通甚矣。
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险阻艰难,自当不惮淹恤,今其言曰「非君之故」,臣子「胡为乎中露」,「非君之躬」,臣子「胡为乎泥中」,谓我若不为吾君,宁肯久处于此耶?
故序《诗》者以为劝,而其实切谏也。
鄘国风/臣闻邶、鄘、卫者,周所封之三国也。
夷王时,邶、鄘为卫所并,而有其地矣。
或者谓明王在上,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擅相侵伐者有诛。
夷王而下,国政衰弱,诸侯之相侵伐者纷纷也。
其尤者,齐灭杞、灭遂、灭谭,虞灭虢。
汉南诸姬,楚尽有之。
仲尼睹其事,不可概讥,故于删《诗》也见其旨焉。
夫变风者,诸侯之恶也,以卫首变风之恶者何?
嫉始灭也。
独以邶、鄘名二国,而《诗》皆载卫风者,以王法追治之,不与卫之有邶、鄘也。
惟罪卫首恶,则馀国侵灭之罪不贬而自著矣,岂不然耶?
「相鼠」至「胡不遄死」/臣考《诗》意,言鼠犹有皮齿以存其体,顾如人而反无威仪容止,以自饰其身者乎?
是则无礼者,诚鼠之不若也。
或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信斯言也,可谓疾之已甚者矣。
圣人何取于此邪?
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思无邪则喜怒安,喜怒安则善善恶恶不失其正矣。
若「君子万年,永锡难老」,君子以为甚焉者,所喜不失其正故也。
又曰:凡《诗》之美刺,虎君子不以为已甚焉者,所怒不失其正故也。
又曰:凡《诗》之美刺,其初切而详,其后则略而缓,今既曰「不死何为」,又曰「不死何俟」,又曰「胡不遄死」,何耶?
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周馀黎民,靡有孑遗」。
类皆辞过其实,究其旨意,岂异是邪?
世之学《诗》者至此多以为疑,臣故备论之。
「干旄」至「何以告之」/臣闻《周礼》「九旗」皆注「旌于干首,鸟隼为旟,析羽为旌」。
旌者注「旄而不设」。
旒,也。
纰,缝也。
组,缝组也。
祝,属也。
古者招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
贤者难进而易退,干旄、干旟、干旌,所以招之也。
招贤不可以虚拘,素丝良马所以赠之也。
既招之以尽其礼,又赠之以尽其物。
卫之臣子,好善如此。
贤者虽退而穷,岂复有金玉其音,而不乐告之以善道者乎?
始曰「畀之」,中曰「予之」,终曰「告之」,事辞之序也。
夫卫为狄所灭,文公无一旅之聚,东徙渡河,齐威公救而封之,遂能中兴康叔之绪于既绝之后,与卫武公、郑武公、齐襄公同为春秋之贤诸侯,故《定之方中》曰「美卫文公也」。
继以《螮蝀》、《相鼠》、《干旄》三篇,亦皆系以文公之诗,圣人删《诗》有取焉,特美屡美不一美,岂无旨哉!
当是时,诸侯列国之风变而不正,固已久矣。
有人焉一善可书,一功可录,岂得没其实而不取之以示劝哉!
此圣人褒贬之意也。
虽然,《干旄》,臣子好善之诗也,国君未尝过而问焉。
《缁衣》,诸侯好善之诗也,人君未尝过而问焉。
至于「赉」,予也,言所以锡予。
善人则与之共天位,食天禄,不使小人得参焉,此人君好善之极致也,故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岂虚言哉!
「淇奥」至「美而作是诗也」/臣闻论序《诗》者多矣,有取其序初之一句,而馀悉不取,诚为有旨。
然《淇奥》一篇,如曰有文章即「有匪君子」是已;
听其规谏,以礼自防,即切磋琢磨、金锡圭璧是已;
入相于周,即充耳、会弁、「猗重较兮」是已。
其诗与序文义相应,灼然可考如此,未易以一概论也。
「瞻彼淇奥」至「终不可谖兮」/臣闻泽之深者生物不可掩,德之厚者在人不能忘。
淇隈之水,其泽深矣,故生物之不可掩者,见于淇曲之绿竹而已。
卫侯之道,其德厚矣,故见于人所不能忘者,盛德至善,守康叔之遗烈而已。
诗人据所见以兴焉,其大意则然也。
若夫「如切如磋」,道学也;
「如琢如磨」,自修也;
「瑟兮僩兮」,恂慄也;
「赫兮咺兮」,威仪也;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戴记》之《大学》,《尔雅》之《释训》,皆有是言,而后以易然,何哉?
武公有匪然之文章,听谏守礼,如骨象之切磋以进其道学,如玉石之琢磨以见其自修,又且瑟兮僩兮,内严其恂慄,赫兮咺兮,外著其威仪,故得民誉之,人思之,久而不能忘,有诸内者必形诸外。
《记》曰:「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其斯之谓与。
虽然,夫子论贫而乐,富而为礼,子贡遂有得于切磋琢磨之义,圣人以可与言《诗》许之,岂非若卫武公者诚富而好礼者耶?
猗,也。
匪,文也。
瑟,矜庄也。
僩,宽大也。
赫,明也。
咺,著也。
谖,忘也。
「考槃」至「永矢弗告」/臣闻考,成也。
槃,乐也。
硕,大也。
矢,誓也。
迈,宽大貌。
轴,进也。
山夹水曰涧,曲陵曰阿,高平曰陵,大陆曰阜,皆非常人所乐居也。
硕人退而穷处,成乐于此,疑若狭隘,而犹以为宽,至以寤言之间,自誓谓此乐不可忘,故曰「永矢弗谖」。
歌咏之际,若将终焉,不复有所他之,故曰「永矢弗过」。
自得其乐,不欲妄以语人,故曰「永矢弗告」。
晋王羲之曰:「常恐儿女辈觉,损其欢乐之趣」,「永矢弗告」之谓也。
夫以退而终处,略无怨恨之意,见于辞色,是故谓之贤者。
旧注乃谓「弗谖」为不忘君之恶,「弗过」为不复入君之朝,「弗告」为不复告君以善道。
欧阳修《本义》曰:若审如此说,是进则喜,退则怒,乃不知命之人耳,甚非辙环历聘,忠不忘君,于陋巷不改其乐之义。
圣人编《诗》,何取于此哉!
毛氏之言不可以训,臣不取。
木瓜」至「永以为好也」/臣考《左传》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
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
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
是遗戴公也。
《外传·齐语》曰:「卫人出庐于曹,齐威公楚丘而封之,其畜散而无育。
威公与之系马三百」。
是遗文公也。
卫国有狄人之难,戴公立,齐使公子无亏救之。
戴公卒,文公立,齐又城楚丘以封之。
由是而言,则戴公、文公皆为齐所救而封之。
如前二书所载而时事先后不同,故总曰「遗之车马器服焉」。
木瓜、木桃、木李皆可食,以之投人为至微也,而卫人欲以琼琚、琼瑶、琼玖报之,则厚矣。
卫人犹未敢以为报,姑曰「为好」而已。
「好」如继好息民之好,毛氏以为玩好,非也。
臣闻周辙既东,诸侯更霸,齐威公、晋文公可谓盛矣。
而《国风》无诗,何哉?
说者曰:《诗》三百篇,周之诸侯千八百国,见于《春秋》者才百七十国,而变风已作于《春秋》之前,则上下数百年间,岂皆得有《诗》?
臣曰:小白之兄曰襄,重耳之父曰献,尚皆有诗,况二公功业如此而无诗,可乎?
二公之诗虽无而仅有,故《木瓜》,小白诗也,不在于齐风而列于卫;
渭阳》,重耳诗也,不载于晋风而列于秦。
圣人方以帝王之道律后世,彼二公者,可与兴复王道,不当才及于霸而止耳。
意虽有诗,疑圣人删去之矣。
不若是,则后世以霸为极挚乎?
然则《诗》不取齐威、晋文,是亦《春秋》管仲之意邪?
学者于此不可不考。
「黍离」至「此何人哉」/臣闻宗周,镐京也,谓之西周
周王城也,谓之东周东周豫州之分,今洛阳是也。
幽王遭犬戎之难,晋文侯、郑武公迎其子宜臼而立之,是为平王
以乱故徙东都,政遂微弱,居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其诗不能复雅,下同于王国之变风,系之以王者,犹《春秋》书王人之义也。
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见宗庙宫室毁坏,禾黍离离然而秀,不肯遽去,其中心摇摇然而无可告语,乃诉之于天,曰:「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盖甚疾之之辞也。
夫稷之苗矣而又穗,穗矣而又实,以见彷徨之久,始曰「中心悠悠」,又曰「如醉」,又曰「如噎」,以见闵伤之切。
箕子朝周,过商故墟,见城坏生,乃作《麦秀》之歌,正类是也。
臣尝闻之:平王,天子也,以政令止行于畿内,故其诗下同于《国风》;
文王,诸侯也,以受命作周,万邦作孚,故其诗追列于《大雅》,皆圣人之深意也。
或曰:厉王流于彘,幽王灭于戏,其诗皆列于雅,何哉?
曰:幽、厉虽无道,而命令不废于天下,岂若平王政在诸侯,命令遂不加于万民乎?
善乎先儒孙复之论曰:「《诗》自《黍离》而降者,天子无复有雅也。
《春秋》自隐公而始者,天下无复有王也」。
《春秋》之作,虽隐公之元年,寔平王之季世。
使平王未死,中兴犹有望也。
平王既死,则无复中兴之望矣。
麟经断自隐公,非为隐也,为平王也。
故曰「《诗》亡然后《春秋》作」。
「扬之水」至「曷月予还归哉」/臣闻平王母家,申国也。
申在陈、郑之间,迫近强楚,数见侵伐,是以戍之。
激扬之水,其力微弱,不能流移束薪,是犹平王政衰不能命令诸侯,独使周人远戍而不得归也。
「彼其之子」,周人谓他诸侯国人之当戍者也。
「曷月予还归哉」,久戍而不得代也。
既曰「申」,又曰「甫」、曰「许」者,申、甫、许同出四岳,俱为姜姓。
薪重于楚,楚重于蒲,盖愈见微弱之意。